1. 诗意
“二十四城芙蓉花,锦官自昔称繁华”——这是贾樟柯在《二十城记》中给电影定下的诗意怀旧基调。《二十四城记》承载诗意的主体——成发集团,曾经的国营420发动机制造厂——于1958年从东北南迁至成都,2008年老厂房拆除,工厂整体迁移至郊外工业园区,市中心的旧址被房地产商买断,将开发成为住宅区“二十四城”。420厂的前二十多年历史是真正的“昔日繁华”,通过多位被采访者口述片段的边边角角表现出来: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也能月供肉三斤,令人羡慕的福利待遇和工资收入,子女就学分配就业的便利…… 采访对象的年龄从高到低,视角变化由旧到新,繁华走向没落,辉煌变作冷落。
从被采访对象的选择上来看,贾樟柯对被摄题材的感情是不言自明的。尽管他拍摄电影的初衷是“记录中国历史的变迁”,但他并不像拍摄纪录片一样站在一个客观的,尽量脱离个人情感的视点来完成这种记录——他也无意掩盖自己的“不客观”——他选择的都是社会的弱势群体,从《小武》到《任逍遥》到《世界》到《三峡好人》,再到《二十四城记》,他选择记录的是社会的暗角,是弱势群体面对变迁的彷徨与无所适从,是小人物直面大时代的勇气与牺牲。在“记录”的过程中,贾樟柯也并不执著于“发生真实”,比如《三峡好人》中凌空飞腾的楼宇,还有《二十四城记》中由演员扮演的受访者。他将“发生真实”等同于“故事真实”的手法和美国作家Tim O’Brien的越战回忆录写作手法殊归同途,这样的叙事方法早已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故事片”“纪录片”之分,二者都是导演用来表明自身艺术理念的手法罢了。所以在《二十四城记》中,420厂真正员工的采访录和演员表演出来的采访录相互交织,“发生真实”为“故事真实”的导入,“故事真实”为“发生真实”的补充。不论是哪一种的真实,他所表达的,都是对被采访对象的真切同情与敬意,每个镜头都浸透了他的无限深情。
2. 悲情
《二十四城记》中九位受访者,五位真正的420厂工人,四位演员,八个谈话段落都有一个悲情收尾。但这还不够——为了进一步升华采访的主旨,贾樟柯在段落之间引用了多首诗歌,插入了相关的流行歌曲,并重复了受访者的收尾语。这种央视东方时空般的悲情轰炸式剪辑方法让我有点错愕。照理说,在观众对影片大环境与中国工厂变迁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过分频繁的重复同一种情绪是政治宣传才用的低级手法,而一贯以静默镜头语言为标志的贾樟柯,突然跳到对岸手舞足蹈起来,这让人在感情上很难接受。就好比顾长卫在《孔雀》中用做西红柿酱的细节来表现七十年代,但如果人物一边做酱一边频频唠叨物质匮乏冬天吃不上蔬菜,那我就得狠狠皱眉。
为了打破单一化的悲情氛围,贾樟柯在段落间也使用了多种调剂方法,比如厂房里两位拆卸机器的工人,一个搂着另一个的肩膀拍摄静态镜头,两人本来神情肃穆,可其中一个时不时要动动另一个,结果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还有下一代的小姑娘站在厂房里巨大的电风扇前,风把头发吹得很乱,她笑得很腼腆很甜。当然,专业演员的使用是电影最大的调剂,尤其陈冲饰演的顾敏华访谈片段。这里,贾樟柯甚至还幽默了一把,让陈冲开自己也开观众一个玩笑;但严肃的贾樟柯毕竟不太会说笑话,或者说,这个笑话讲得十分之冷,就跟《三峡好人》里贸然升空的大楼一样,最后的结果并非幽默,而成了无所适从。
其实早在2007年,杜海彬的纪录片《伞》就已经尝试了记录中国某个弱势群体面对巨大的社会变迁寻找出路的题材,影片从广东中山一个小镇的制伞工厂车间工人的机械重复性手工劳动开始,以河南洛阳某乡老农的自述访谈收尾,提出了“中国农民的出路究竟在何方”的大问题。在表现手法上《伞》过分的追求客观让其失去了“观众缘”,其反响还不如《二十四城记》的零头;但如果对比一下杜海彬和贾樟柯对访谈的处理方法,就能够看出来,贾对情绪的安排是多么的任性与单一。杜海彬的《伞》采访了雨伞厂的工人,求职的大学生,还有河南洛阳老农。悲情与沉重的情绪同样浸透镜头,但杜海彬只允许自己结尾放松了一次,他在大部分时间里的叙事风格与许鞍华的《天水围的日与夜》非常相似;杜海彬缺乏的,是许鞍华所擅长的段落之间的小调剂小抒情,是“放”的层次。而采取了诗歌起题、串联并高调收尾的《二十四城记》,在表达诗意的同时竟然忘记诗歌语言本是最讲究留白的,要想情绪迸发得多辉煌,前面的铺垫就得多隐忍多压抑!贾樟柯的《二十四城记》缺乏的正是“收”:情急情浓当然是最好的出发点,但导演的情绪再浓烈也不该泛滥到整部影片,完全失了调度,让悲情悲到渗出水来,从而变得廉价。
3. 观众
在比较《二十四城记》与《天水围的日与夜》过程中,我觉得很难脱离“观众”这个要素。贾樟柯是很在乎观众的,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情急意切,生怕观众不能领会他在镜头背后的想法,所以要反复明示:述说,诗词,歌曲,字幕。而且许多处诗词的插入也并不圆熟,譬如欧阳江河那句“整个玻璃工厂是一只巨大的眼珠/劳动是其中最黑的部分”,姿态便无比做作。但也许我本来就不该如此苛求,他是大陆唯一一位拿到商业投资后依然在忠实记录社会弱势群体的“大格调”导演,比起他的执着,任何批评似乎都是一种错位。
但每当我想到天水围,想到许鞍华,我又无法遏制自己心中的某种不满。这部从王晶那借了五十万才得以成形的小制作,这部从出发点就洗尽铅华平实到底的作品,其带来的心灵震撼,却远远超越了我本该更有生活体验与共鸣的“下岗”、“整改”、“迁移”。我并不介意“发生真实”与“故事真实”的穿插,一次次的访谈也的确让我动情落泪;但眼泪不该是情感的终结,也不该是最后的交代,我更想要的,是眼眶潮湿只一滴泪将落未落的度量,是胸中万言,出口却只有一声长叹的回味。
有人说《二十四城记》像一首晚唐的诗歌,关心民众民生,悲悯却不忧伤;但我依然希望贾樟柯能够将“悲”影像化而不是语言化,将情绪收敛化而不是放纵化。在改革开放的巨变中成长起来的我们,伤痛记忆是心房上的灰色烙印,再沉默也不会消失;我们只需要一个闸门,一个出口,我想要流着自己的眼泪,就像我们的父辈流过他们的汗水一样。
二十城与天水围: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5ea3820100cwjg.html没人再有耐心读文字的时代
我想在每个周二晚十点,讲一个荒唐的故事,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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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子开头的那段军号声,我太熟悉了。它伴随我度过了整个童年,整个少年,整个青春期,直到我离开那个家。我给了这部片子四颗星,是因为一些原本我以为会全部忘记的东西,竟然这么根深蒂固的埋藏在心里。
子弟幼儿园的生活很复杂。作为一个四五岁的小男生,我很乐意去揪女生辫子,或是藏些小毛虫到她们背后的帽子里。但是我不敢,并不是因为我天性善良或者说我不正常,而是因为这里所有的人,包括我们小一班的美女老师,包括凶神恶煞的厨房大娘,包括各位可爱小女生的爸妈,大多同我的父母都认识。他们都在一个单位。那个如420厂一样的在成都有着另外一个秘密编号的地方。
每天放学,我背着书包到家属区旁边那个巨大的铁门外等我的妈妈下班。铁门好高啊,抬头怎么望也望不到顶。墙的那一头是个神秘的地方,平时我们都不能进。门口甚至有背着长枪把守的战士。临近傍晚六点,窸窸窣窣的脚步从铁门那边传来。然后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只要你趴在铁门外朝门缝里张望,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黑影,无数双错乱不安分的脚。军号声突然响了。急忙跑到旁边的乒乓球桌上站好。哗啦一声,铁门开了。潮水一样黑压压的人群从里面涌了出来。我睁大眼睛望着,大叫一声“妈……”。运气好的时候,一下就能望见挥着手的妈妈。
军号声一天会响两次,一次是现在,另外一次是每天早上八点妈妈上班的时候。
片子的前面几段,让人看得泪流满面。正像冬天去洛阳(这个北方城市同样拥有众多规模巨大的工厂)时我的朋友所说的那样,那些大工厂里有着太多太多的故事。我正是这样的所谓国企子弟。那些大工厂的故事多多少少印留在我零散的记忆里。
那天我跟我妈打电话说,有个导演把420厂的故事拍下来了。我妈说,怎么可能拍的完。
今天看过电影,我跟她打电话,我说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跑到铁门外等她下班的样子,我妈说:“是啊,都那么多年了。”
前两年她退休了,现在继续她年轻时候的舞蹈梦想,全国各地演出。
“要是一开始就去跳该多好,现在哪里还会是这个样子,早出名了。”
但在那个时候,在这么有名的工厂里做工人,无论是名声或是待遇都是别人没法比的。
正如前面所说,电影的几段采访让我很感动,甚至在采访那个老师傅和那个下岗女工的时候,我已经哭的不成样子了。如果不是有这样的成长环境,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样流这样多的泪水,或者说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流这么多同别人不一样的泪水。电影里的那些细节历历在目,工厂门口涌动的工人人群,陈冲所在的那个公共厨房,红砖紫瓦的车间……我都见过,甚至与它们相处了太多太多年。
太过真实的身临其境,导致我无法更客观的来评论这部电影。
如果一定要说点什么,我只能说贾樟柯一面让我感动,一面也让我太过过失望。对于我父母这一代工人的境遇与生活,他仍然讲的太少,也讲的太浅。他们的一大半青春在这个地方渐渐消失殆尽,以至于需要一些额外的东西来警告人们不要忘记。单是这样一部纪念性的电影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往往是某些人性深处让人觉得耻辱的东西。是的,镜头很美,音效音乐节奏配合的恰到好处。但是蒙上一层所谓高档的面纱之后,有些味道变了。也同样让我有点怀疑贾樟柯是否同所有名导一样乏善可陈。
我的父母大半辈子耗在这儿了。其中不仅仅有痛苦,也有快乐。他们同厂子里的所有人一样,曾经对生活饱含固化了的憧憬与神往。你要知道,这样的憧憬与神往并不同于我们的理解,而是在日复一日重复化固定化的的零件制造中硬是挤出来的希望。即便结局大多差强人意,但是也不必蒙上悲剧性的凝重色调,这些无疑是他们整个时代的人的共同生命记忆。无非是换了场景,换了对象。
专业演员的进入是这部本应安静的电影里让我最失望的地方。甚至在看片的过程中,自己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让演员来说导演想要说的话,与想要交待的时间环境人物过程,的确要比天罗地网的寻找素材来的容易得多,何况也都是优秀的专业演员。但是整个节奏被打乱了,本不应该出现的做作感突然冒了出来,而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去年秋天我回老家属院里找人。突然见到小时候的幼儿园老师,她是那时真正的厂花。她从我旁边擦身而过,当然已经完全忘记我这个人。但是我记得她,那种眼神和走路的姿态,虽然体型早已发福,但是太多的东西一点也没变。陈冲演的不像,一点也不像。并不是因为人物各不相同,而是因为她没有“真实”。
而“真实”才是记忆的全部,也是记忆的责任。
片头那个老师傅,或是那个下岗女工,你把他们放在任何一个地方,甚至是太过嘈杂的地方,讲起往事,他们仍然能够泪流满面,或是开怀大笑。而这样的人,就在我的身边,也在你的身边。
华润置地应该是给了贾樟柯很大一把钞票拍《二十四城记》,作为回报,贾在片中加有售楼小姐详细地向赵刚介绍那个“二十四城”的楼盘,当她说到楼盘里保留了一部分旧厂区的标志性建筑时,我都觉得心动;扮演八二年生小女孩的赵涛(令人喷饭,她怎么也有三十好几了吧)飙着眼泪说:“我现在就是想赚钱,给我爸妈在二十四城买一套房子,我知道房子很好,但是我一定能办到……我是工人的女儿……”《二十四城记》原来是关于被侮辱与被毁灭的那些人和他们记忆……
我们之所以爱死了贾樟柯,是因为他凿实有才气,由他诠释的电影,哪怕是这么一部给地产公司做的宣传片,都冒着火花与生机……
《二十四城记》貌似原来根本就是部纪录片,八个工人弟兄正面或侧面镜头。无论是被安排的,还是剪辑使然,他们合共讲述了同一段紧凑的个人与420厂(?)长达半个世纪的历史。把个人史与大历史相结合是贾樟柯一直的主题,这些工人和他们与之共患难的420厂军工厂对我们来说陌生又熟悉,“这里面一定会有你自己”宣传册说,我说“或者咱爹咱妈”。
我与共同观影的蔻总都有相似的童年,那时父母都是同一个国营单位的工人或干部,我们曾经居住在几乎自成体系的单位家属大院。只是那时,我在广州、蔻总在重庆;我父母在运输公司,她父母在煤矿。我的母亲1977年被分配到广州,直到去年退休,母亲都不会讲粤语,她也根本没有必要讲,因为单位都是各地普语区来的同事,本地人很少。孩子像我和蔻总,都在单位的幼儿园、或者小学中学就读,然后慢慢地、背着某某单位的标签(tag as XXX),接触单位大院以外的世界。只是“单位”留给蔻总或我的记忆没有多少荣耀,反而多了对当时当地、以至今天仍存在的不适应,我记得不会讲方言的我被当地的小朋友排斥;对蔻总来说,还有体制改革给家庭带来的改变。蔻的父母下岗以后就开始做生意,后来他们从重庆来到北京,开始与朋友合伙做批发的生意,慢慢开起了自己家的超市,蔻总来北京读研究生,这家人至今还没有北京站住脚,比起这片土地上更多的工人与工人的孩子,我们已经是花朵……
哟贾,你又一次触到了我们心里面柔软又永远新鲜的切口,蒙灰又清新的乡愁,然而竟是在这样一个超现实的语境里……
和扮演八二年生小女孩的赵涛同样令人喷饭的还有陈冲、吕丽萍和陈建斌,以及联系讲述者的“静态镜头”。贾爱赵涛的程度可以和顾长卫恨蒋雯丽的程度相提并论,赵涛根本没有身着EXPECTION出现在此的必要(同样的《立春》里的蒋雯丽根本没有那么丑陋的必要),但是赵涛不仅来了,还讲起了重庆口音成都话、扮作一个八二年生的一个世俗女孩、在镜头前面“演讲述”。可能真实世界里的工人们实在太动人,吕丽萍和陈建斌“演的讲述”让人本能地觉得,他们根本就不属于这420厂,不属于这个世界。贾导演莫名其妙的“静态镜头”(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这种人在画面里不动的镜头,我想是来自《三峡好人》中许多像景物写生一样效果的镜头,但是在这里显然是没有控制好)也到了快要引起笑场的地步,导演非常识趣地及时自嘲——我们为表敬意而强忍的笑声才得意畅快地喷发……
我可能一直会陷到这个“真实vs.虚假”的坑里爬不出来,直到陈冲地降临。我爱惨了陈冲。从《太阳照常生起》时那个爱男人爱到骨肉里的女医生起,陈冲就顶着那一朵“姣婆红”(粤语了)的光环鲜活了起来,拦都拦不住。在陈冲搔首弄姿地说“他们说我像电影(1982?年刘晓庆、陈冲、唐国强主演的电影《小花》)里那个小花,从此就叫我小花了”的时候影院里竟然没有哄笑起来,想必是同场观影的人电影素质太低,没几个人了解当代中国电影(想起开映前博士姐姐坐在门口地上皱着眉说:“今天怎么没见到几个岑头的人啊”),惊喜陈冲演绎的孤独一生的厂花之余,哀悼贾把这样一个有趣的故事又讲成了一个内部笑话……
不想再细数,导演如何如何通过个人史、工厂史地结合,以一个侧面重塑了中国半个世纪的社会变迁——那是影片公关和戛纳评委关注的面向;这部为了纪念华润70周年的影片,硬是被贾樟柯拍成“纪念国有工厂的逝去”;冤大头华润眼看就要名利双收了,而贾为中国电影的进步又做了巨大贡献,不仅仅再次向世界展示了中国导演的才华与气魄,他还活跃了市场,令投资商得到回报、树立了信心,为今后中国电影的融资建立了一个可操作的成功模型: 纪录片是不好拉投资的——虽然贾老师名气已经很大,但是房地产公司也是有常识的,知道做纪录片没名没利;贾大师用《二十四城记》重新演绎了“名导演+大明星+故事片”,告慰了几乎所有人……
仅你诓钱的一片
已经足以让中国电影荣耀一年
(仅你消逝的一面,已经足以让我荣耀一生——原作)
当我在柯达影院的过道里等朋友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声音:卫生间就在前面。哦,谢谢。不经意地望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赵涛,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来看《24城记》的。静静地站着,等她从面前经过。一身黑色,比我想象的矮一点,淡定。我在想象卫生间里的朋友,想象着她在水龙头面前,看到旁边的人是赵涛时的表情。那一刻,想打电话给朋友:嘿,赵涛也在卫生间。哈哈,算了,自己已经过了这个年纪了。不,应该说自己一直遵循导演灵魂制,只是还没到布列松那样把演员当棋子。一直习惯于那些陌生演员,因为陌生,便没有预期,没有固有的印象,也就有更多的可能,这算不算电影上的“政治正确”呢?只是,即使这样,还是会从心底里佩服极少数演员,赵涛便是其中之一吧,《站台》的最后一幕时常涌上心头,王宏伟搭拉着睡在椅子上,手上的烟还没熄,赵涛在旁边抱着孩子,炉子上的水烧开了。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也会上演这一幕,有点奇怪的念头啊。想着等一下她出来,是不是该上前打招呼,说一声你好呢?哈哈,还是忍住了,即使让我见到那些最喜欢的导演,还是不知道和他们说什么,或许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在小饭店吃个饭,随便聊聊便够了。作品才是最终的灵魂吧。看着她再一次从眼前走过,又想起了那次看到差事剧团的李秀珣挤地铁的情景,恩,生命本该如此普通,于谁都一样。
每次吃饭同事们聊天聊到电影时,都会说起他们最近看的片子,大部分都是市场上常见的大片,很多次想问他们一个问题:在你们看的这么多电影中,是否和你们的生活发生过关联,或者说曾经被电影刺痛过吗?对于不怎么看文艺片的人来说,这样的问题是突兀的,不合时宜的。有时候会想:同样是下班回家,同样在看电影,但却如此不同。
痛和愤怒并存,这是看这部片子的直接感受。虽然当那些轰轰烈烈的变革发生时,我们还没来到这个世界。这里面有产生一个问题:假如知道即将出生的地方有这么多的不公,过去,现在,将来还会有,你还会选择降临这个世间吗?这明显是个伪命题,因为谁也不能决定在哪个时代哪个地方出生。可是,还是忍不住要追问:凭什么让那么多的个体去承担那些本不应该发生的悲剧,无奈,残酷呢?凭什么让千千万万的个体被毫不留情地抹杀呢?打住,再愤慨下去就要语无伦次了。冷静,冷静。从现在的眼光看,尤其是对于那些没有经历那段历史的人来说,那样的历史,那样的时光简直是不可思议,但是,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就在几十年前,它真实地在这片土地,在我们的父辈身上发生了。在这个历史被随意篡改的年代,这种民间的记忆就显得弥足珍贵,它让那些曾经被尘埃化的人们有了倾诉的机会,关于过去的,集体的记忆,他们的失去,青春,流逝的痛楚。从这一点上,贾樟柯极其同行者的电影是底层的珍珠,从心底里感谢他们。
可是,恩,还是要说可是。前几天看了《圣诞故事》,看的时候想到几年前的《过年》,类似的故事情节,一群孩子过年---圣诞回父母家聚会,其间发生了冲突,争吵,和解。看的时候,我总觉得其中有很大的差异,但就是无法清晰地表诉出来,当然,这里面的差异不是指地域的差异,而是别的什么东西,让我觉得我们的电影很低,这种低不是个别片子的印象,而是整体的,内在的东西。看电影之前有导演和观众的交流,其中有一个朋友问道:我很喜欢你的电影,看之前就知道那是贾樟柯式的电影,贾樟柯式的感动和力量,但是,没有意外的惊喜。我能明白他所说的那种惊喜是什么。不久前看到陈丹青和贾樟柯的谈话录,说到他第一次在美国看到朋友寄给他的《小武》的录像带时,他意识到新的电影时代终于到了,我第一次看《站台》的时候也有这种新浪潮的革新的一个新的时代到来的激动。可是,十年过去了,那种新时代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全面开花,不敢有六七十年代新浪潮的高度,至少像台湾新电影那样的轰轰烈烈,但是,遗憾的是,那些奇葩却是像流星一样划过天际,而后,就只剩下零星的火花了,是的,所谓新的时代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款款到来。
就在不久前看完了《无用》,老实说没有太大的惊喜。在回家的地铁里,我突然间意识到了前面的低的指向,稍微清晰一点。如果说好的电影需要一个强大的触发点,或者说激发点的话,前面提到的《过年》中冲突的聚焦是在金钱或者说物质,《24城记》在于强大的集体/体制对个体的抹杀,而这些东西都都是在现实主义的框框之下,这么多年来很少有所突破,甚至连反思都不深,再看看《圣诞故事》,它的支撑点在哪呢?横在兄妹之间多年的矛盾并不是物质那么简单,或者根本就不是关于物质的矛盾,他们的冲突并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有宗教,性格,信仰,信念,哲学上的种种冲突。那种无法言说的东西恰恰触及了人性底部的东西,而这些底部的东西很可能就是永恒的东西,现在看有深度,几年,几十年后来看,那些冲突仍然存在,仍然被不断地讨论,不断地被思考。但是反观《过年》,剥离金钱--物质这层冲突,再把时代背景拿掉,就剩不下什么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厚和薄的区别。还有一个例子是不久前看的《午夜的巴塞罗那》,当我们的文艺作品还在什么小三、婚外恋的矛盾中津津乐道时,伍迪.艾伦早已经跨过了那一层,直接提出了两女一男的新型关系,而这种新型关系的背后关心的是关于理性和感性的对立和冲突。高下之分,不辨自明。
当然,你可以把这些归咎于我们和他们物质条件的差异,套用政治话语说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表面上合理,但实际上是偷懒,疏于思考的搪塞。精神上的思考一定是在物质满足之后产生的吗?看看捷克和波兰的新电影,他们当时的经济政治条件未必比我们好吧,可是还是有那么多优秀的作品涌出来。再者,稍微有点思考能力的人都可以问问自己:当前你面临的最大问题或者困扰你最深的东西难道真的是物质上的吗?在我看来,形而上的思考和形而下的问题总是并存的,即使在物质条件极端简陋的情况下,比如说古代,在那样低的物质条件下,同样有伟大的思想。而华语电影的现实主义的方向在揭示整个时代的面貌时就显得单薄,仅仅停留在物质的层面,就像这部《24 城记》,你看到种种的不幸都是基于当时的历史背景下产生的,在那样的背景之下必然有那样的痛失,一切都在预料当中,这样的逻辑或者模式无疑是简化了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忘记了人的多样性。而同时,从另一个角度上看,它用另外一种方式小写了人字,人在历史的帷幕中又一次被渺小化了。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巫山云雨》,比如《夜车》,《鬼子来了》《颐和园》《赵先生》等等,这些少有的独行者就在某种程度上跳出了这条宅胡同,展现了另外一种别样的风景和更多的可能性,若干年后,它们还会被不断地提起。
这样的批评似乎有点苛刻,有点鸡蛋里挑骨头,有点对小贾同学的不满,哈哈,不,恰恰因为这部作品是贾樟柯的,而他,私底下认为是华语电影中有可能成为大师的少数导演之一,可能寄予了太多的厚望,也可能长久以来,太渴望有当年《小武》式的横空出世,无所顾忌,太渴望被那些牛B的作品震得目瞪口呆的快感了。当然,根据作者论的原则,无论什么时候,导演都不用讨好观众,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拍,作品出来,自然有公论。正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既然是站着说话,就要说大声,说出不足,至于怎么走,那还是导演的事。
或许,还是创作力的问题,没飞起来就是没飞起来。
在思考这样的问题同时,又引发了另外一个问题:前面关于高低的分析是不是从西方的语境或意识形态出发的呢?看了一下自己的片子库存,华语片不到10%,也就是说自己的思考是基于另外90%的外国的片子出发的。这样的思考方式会不会有偏颇呢?即使有问题,可是现实就是现实,这种比例只是一种现实的存在而已,经常看国外的电影,听国外的音乐,看国外的小说,但却在华语的生存环境中,这种关于偏袒的指责又是站不住脚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我们只能接受它,面对它,剖析它,往深里挖,脸上没有笑容。就在去电影院的地铁里,听到旁边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的对话:
---昨晚和小王他们吃饭了?
---是啊,上周还是吃结婚喜酒,昨晚就是散伙饭,证书从红色变成了绿色,这种事情,我们又能说什么呢?
或许,他们不能说的事情,恰恰是我们要去思考的东西。
jude_chen
2009-3-10 上海
【第一天,上帝创造了昼夜】
[你所知道的兵工厂是什么样子?]
是亲历的熟悉厂房车间如今的空荡与陌生?
还是贾导电影里的工厂大门曾经如水涌出的人群如今物是人非的苍凉?
你印象最浅的、最深的是什么。我们努力想要记得的、忘却的是什么。
我是自小生活在这里的。国营5449厂。
在中国不东不西的中部省份山西运城一个尴尬的小县城。
厂子是不属于那个县城的,一个独立的个体,封闭、自给自足。很多人问我是哪里人的时候,我都会语塞。在贾导的电影之前,我没有看到过任何有关兵工厂的大幅宣扬,(798除外),这是有如上山下乡般的一场人生,给以一颗糖,一个铁饭碗,一个虚幻美好的承诺,而当幻灭的时候,人们甚至都忘了最初的梦想,忘记为这一切在历史争取一个小小的印痕。
这里做过仿真飞机、做过仿真坦克,而当中国进入一个以经济为发展中心的时代时,这里所有的骄傲都褪去了色彩。那些意气风发从祖国各地调来的工程师,机械师们老了。他们年轻的孩子们都离开了这里。
电影院已经很多年没有开了。有的墙皮已经开始剥落。曾经的歌舞生平,曾经的热闹光鲜。被时光越漂越白。越来越淡。年轻人越来越少了,有的在外上学,有的外出打工,有的出国,有的回乡。
这里的老人们会在老年室下棋,会在球场边散步。不管认识不认识,他们都会对着你微笑。陌生而温暖的笑容。那些岁月的痕迹一点点皱起来。皱在老人们的脸上。又镀满阳光。
他们都说着好听的普通话,微微有着沧桑和各地的乡音。他们是工人阶级,他们干了一辈子的是新中国的建设事业。
他们一生最好的年华留在了这里。
他们拿青春换了一座城池,又眼看着它的沦陷。
清明节回家的路上,偶遇到了厂里的一个老师傅,五十岁左右,现在在一个广东建筑公司当项目经理,在长途汽车的两个小时,他用一种混浊的声音讲述5449厂,他的父亲曾经是这里的厂长。他说他不再知道自己故乡何处,他的父母都葬在了这里,他说曾经明亮的岁月,眼看着厂子走向颓败的心酸。临末,他悠悠地叹了句,不会所有的兵工厂子一下子都破产的。迟早还是有战争的,迟早这些兵工厂还是要再建的。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我们说要建国防,于是有了兵工厂。
我们说要经济建设为中心,于是有了下岗。
Are we the puppets of fate?
Are we the puppets of communism?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动,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所有历史褪色后的工人阶级】
[你所知道的工人阶级是什么样子?]
高夫曼说,真实的东西就是他或她对情景的定义。你对工人阶级如何定义呢?
是贾导电影里的悲悲戚戚,曾经的呼风唤雨如今的江河日下?
还是属于父辈们的名词,靠体力为生的职业?
你是满怀对他们的尊敬还是一脸不屑?
当今媒体对工人的报道还没有对农民工的报道多。所谓传播中的“议程设置”。 (“0/1”效果:大众传媒报道或不报道某个“议题”,会影响到公众对少数议题的感知。)
而这也正是贾樟柯导演的聪明之处,他在填补一个又一个的空白点。(“0/1/2”效果:媒介对少数议题的突出强调,会引起公众对这些议题的突出重视。)
我们以为我们逐步渐进了真相,实际上在媒体的操纵下,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远。
马克思主义认为,工人阶级是那些靠出卖劳动力(包括体力和脑力)、不拥有生产资料和生产工具,劳动成果大部分被资产阶级剥削,并为社会创造主要财富的阶层,包括大部分的体力和脑力劳动者。
一个习惯被利用的阶级。
我们真的当家作主了么?
连贾导也免不了站在一个悲悯的高度来感怀工人阶级。
赵涛口述的看到妈妈在工厂里干活哭的一塌糊涂的戏。
其实那样的工作,在于我们在兵工厂里长大的孩子眼里,是很正常很光荣的事情。隐隐记得在我上学的时候,爸爸妈妈,虽然都是厂里子弟学校的老师,但在厂里活多的时候,也会去厂里干W板 ,一种金属合成非常重的板。所有的老师和厂里工人们通宵干。晚上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睡。非常害怕可还是觉得爸爸妈妈非常伟大。虽然他们干完活人累得能睡两天,虽然那时候,他们每个月的工资不到500,但他们都非常非常幸福,对于厂子,对于社会主义,对于经济建设,有着非常非常坚定的信仰。
我们对三线建设了解多少呢?我们对工人阶级了解多少呢?我们对新中国了解多少呢?我们对党批评了多少又了解多少呢?
我们的心有多浮躁,我们多么拼命地向前奔,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奔,我们总觉得前面又更好的等着这个社会。我们追求小资,追求精英,追求高人一等。真的有人认真学习科学发展观么?真的有人还在坚定普世价值么?
【倒映在时代上的电影】
我所认为电影与电视不同,一些电影应该往冷媒的方向发展。让我们动用更多的感官和联想活动来理解。真正好的电影,它们可以给我们带来一些思考。而不是过目即忘的消遣。
从片名说起,二十四,420,同样的数字不同的组合。再加上念起来平平仄仄的诗“二十四城芙蓉花,锦官自昔称繁华”,让我很难和贾导被指责的商业动机联系起来。
二十四,廿(niàn)四城,念四城。我喜欢这个片名。
看到一些批评这部影片的评论。我想到了李普曼提出的“刻板成见”(人们对特定的事物所持的固定化、简单化的观念和印象,它统称伴随着对该事物的价值评价和好恶的感情)。我喜欢这部影片的叙事方式,喜欢这样的“伪纪录片”,喜欢吕丽萍拎着输液瓶穿过杂乱的家属区的家常感;喜欢陈冲悠悠然说:“他们以前都说我长得像陈冲,都叫我‘小花’”;喜欢看到陈建斌演的那一段,“子弟学校”、“灯光球场”、“幸子头”……人生的虚虚实实。
他们使我不至于歇斯底里。他们在电影冲破我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的时候,做了小小的铺垫。
关于赵涛,贾导的御用女主角,其实我是喜欢她这样的女子的。她曾经是太原师范学院的舞蹈老师,没有后台,没有什么资本,她没有学院派大腕的背景,她只是本然。
如果执意要说她出演是80后的女孩是败笔的话,只是年龄上有微微不符,可重要的还是表现。城市渐渐溶入暮色,她望向窗外的眼光让我觉得非常非常的悲伤。
我也想给爸爸妈妈在大城市买座房子了。
在学长的博客上看到这样的话语:“暴富的煤老板+N多的酸酸的大学生+几千年的历史=那么多诗意的楼盘”。说的是西安。临汾也一样。重庆呢?中国更多的地方呢?
听听那些楼盘的名字,我觉得那些名字是最有中国气息的招牌。它让我们想起大唐盛世,它让我们忆起所有的荣耀,它是诗是梦是诱惑。因为太美好,又像是罪恶。像青楼的女子,美好又危险。
“穿过我青春的所有说谎的日子/我在阳光下招摇我的枝叶和花朵/现在我可以枯萎成为真理”
电影每黑一次屏,我就哭一次。陪我一起看的爸爸忍不住不屑,“哭什么哭,这不和咱们厂一样么?你可以不看的,到厂里走一趟,随便问几个人,就是这个样子。”爸爸是数学老师,永远在用一种理性的角度审视,我做不到。
我感动于贾导元叙事的手法,他自觉地暴露电影的虚构过程,产生间离效果;感动于那些空镜头,把沧桑巨变化成一种隐忍和浅淡;感动那些黑屏上的诗,艺术与生活的一体就是美,是悲悯我们的民族困境。
我觉得,《二十四城》可以和《公民凯恩》媲美,虽备受争议,但无疑会被证明是一部伟大的作品。
夏花宿妆残,有些东西消逝的时候别有一番美丽。
兵工厂如此,一个时代如此,一种悲凄的不可复制的魂牵梦绕。
贾樟柯的电影也是如此,只有安下心,看到最后,等到一切落幕之后,你才会知道它带给了你怎样的镜花水月,怎样的真实。
一个成都军工厂的衰落。纪录片与伪纪录片的结合。全片访谈式对话,访谈者贾樟柯在一半时间里对话的是真实老职工,一半是和演员扮演的老职工对话。这种手法值得品味,但也有些违和。当陈冲说起“自己长得像陈冲”,确实让人出戏。与真实人物相比,演员再精湛的表演也显得做作。三星半
纪录片请换掉专业演员,太别扭了他们。
哪个牛比人来拍南化?我提供吃住。
厉害 中意
拍成纯粹的纪录片怎么样?
很成都的生活
“越老的工人越在维护这个体制,绝不是他对这个体制没有反省,没有批判,而是他很难背叛他过去青春的选择。”
半纪录片 总能打动人的往事 咽泪装欢
当陈冲说出“大家都说我像小花,就陈冲演的那个”,我忍不住崩溃了,不管科长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这都属于“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演员们都很用力,可是... meh
贾樟柯已然不再年轻,但这部电影之所以应当赢得尊重,是他选择不遗忘和讲述的诚意。中国,仅你遗忘的片段,已经足以让我无地自容。
成都,仅你消逝的一面,已经足以让我荣耀一生。
我的子弟校童年
2009年3月2日,《二十四城记》导演见面会,散场时,送给贾樟柯一本诗集。
一个疑问,为什么非要有职业演员参与?陈建斌稍好一点,只不过这个好也是侏儒比身高,没意义。最后一幕赵涛的假哭差点让我在屏幕前窒息。
看不懂因为你不是贫二代或者不知道这个世界有贫二代
贾樟柯式怀旧,职业演员的演出都十分做作。
陈冲说自己长得像陈冲。。喷了
《东》《无用》《海上传奇》《河上的爱情》《二十四城记》没有一部能跟以前的佳作相提并论,意义何在?越来越主流的小贾令人失望。纪录片形式根本不适合他。 明星阵容也很反胃。
不要再说“几粒职业演员坏了一锅汤”,你看他们多么卖力地不让你看出来他们是在演呀
二十城vs.天水围